作者：李俠
布爾迪厄是對科學場域進行臨床社會學分析的最有力的思想家，他的許多觀點給我們理解科學場域提供了一個獨特的反觀視角。這里筆者想從布氏的觀點出發(fā)，對中國科學場域的特征進行一些粗淺的擴展性分析。
按照布氏說法，所謂場域，指的就是那種擁有相對自主的空間，并具有自身法則的小世界。場域也是一個沖突與競爭的空間，這種矛盾推動場域發(fā)展，問題是對于科學場域來說，這種沖突與競爭必須是源于科學本身與個人才智的沖突與競爭，而不應該是其他形式的矛盾。由此可以推出，科學場域的最大特征就是它的自主性。那么，中國的科學場域又有哪些獨有的特征呢？在筆者看來，中國的科學場域面臨如下兩個主要困境：首先，場域的自主性導致中國科學場域有日漸演變?yōu)榉忾]與保守的發(fā)展趨向；其次，在科學場域的封閉空間中，空間位置變化率過慢，導致秩序人的激勵機制嚴重不足，整個科學場域陷入一種無效率的穩(wěn)定與平衡狀態(tài)中。
先說第一種情況。一般來說，科學場域的獨立性越強，就越脫離外部社會規(guī)范的限制。而從科學場域自身的發(fā)展邏輯來說，它有強烈的自主性要求，這種情況導致科學場域有走向封閉的可能性，從而成為游離于社會監(jiān)控之外的獨立小世界。由于科學場域的運轉是由具體科研人員推動的，科學場域人員職業(yè)的特殊性更加劇了這種自主化傾向。眾所周知，現(xiàn)在要進入科學場域需要極高的門檻，而且隨著社會經濟的發(fā)展，這種門檻還有逐漸提高的趨勢，如今一個博士畢業(yè)生花費22年時間也只是剛剛有資格進入這個門檻。只要看看當今各類科研院所的招聘廣告，就能大體發(fā)現(xiàn)這種趨勢？茖W場域內則是一個實行嚴格等級制的世界。按照正常標準來說，這種等級制應該是根據各個具體從業(yè)者所擁有科學資本的多少來完成級別分類的。在這種嚴格的等級制下，科學場域內的每個從業(yè)者都演變?yōu)橐环N韋伯提到的典型的“秩序人”角色，按照各自在場域中的空間位置，有條不紊地生活和工作。促進科學場域正常發(fā)展的動力機制來源于各自積累的科學資本總量的變化，通過科學資本總量的變化調節(jié)從業(yè)者空間位置的升降。由于空間位置的稀缺性以及科學資本積累效應的嚴重滯后性，導致科學場域內升降通道不暢。一旦某個個體在科學場域內擁有不錯的空間位置，無形中就具有了分類與資源分配的權力，這種權力重塑了秩序人的組織架構，并捍衛(wèi)了高位者的空間位置，長此以往，科學場域就演變?yōu)橐粋資本與權力高度集中與壟斷的領域，處于壟斷地位的精英就具有了名譽分配、資源分配以及人員分類的權力。這種局面的出現(xiàn)加劇了科學場域的自主化傾向，最終導致科學場域成為公共生活視野外的一個神秘異域。在這種場域中，普通科技人員就成為布爾迪厄所謂的“統(tǒng)治者中的被統(tǒng)治者”。在這樣的場域中，身份越低，受到的限制就越多，獲得的機會也就越少，奇怪的是，這時也正是科研人員最有創(chuàng)新能力的時期。如果科學場域處于開放狀態(tài)，形成壟斷的可能性就有所降低，發(fā)達國家正是意識到這點，才有意使科學場域處于一種被動的開放狀態(tài)。對于我國來說，由于長期的封建制度的影響，人們在骨子里就渴望壟斷與集中，這種背景決定了中國科學場域的封閉特性。更為令人擔憂的是，在這種大環(huán)境下，一旦遇到挑戰(zhàn)與競爭，如果不能通過場域內的權力機制來平息不滿，不惜引入社會規(guī)則，如政治資源、經濟資源來壓制挑戰(zhàn)者，我們的科學場域就會變得越發(fā)封閉與保守。這種封閉與保守的組織特征有扼殺整個國家的創(chuàng)新空間與可能性的隱憂。
對于第二種情況，需要注意如下兩種傾向：首先在打破科學場域的封閉特征引入競爭機制時，應該避免出現(xiàn)場域內外合謀現(xiàn)象的發(fā)生，這種情況可以稱為假競爭、真奪利。其次，讓科學場域回歸公共領域，使監(jiān)督主體多元化，否則科學場域將會被利益扭曲。一旦扭曲的規(guī)則主導科學場域，那么，對于所有在科學場域內生活與工作的人來說，任何抵抗都可能是走向異化，而屈服也許是通往解放的兩難困境。
(作者為中南大學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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